美国大选背后的社会情绪

2015年12月21日,在全美广播公司播出的采访中，美国总统奥巴马罕见地批评共和党总统参选人唐纳德·特朗普，称其刻意利用民众对现状的不满为自己拉选票。自2015年6月宣布参选以来，特朗普以自己“百无禁忌”的快人快语迎合基层保守派选民诉求，长时间占据共和党参选人支持率榜首。特朗普的口无遮拦并非一味标新立异，反映出了当前部分美国民众对国家现状的不满。

政治上，凸显民众对华盛顿政治的愤怒与失望。

奥巴马执政七年，虽然成功带领美国走出金融危机，但期间民主、共和两党恶斗不断、施政不畅问题愈演愈烈。七年中，两党围绕“奥巴马医改”展开攻防战：共和党不断在国会推动立法，试图修改甚至废除该法;奥巴马则针锋相对，以行政权捍卫立法成果。

七年间，联邦政府预算被当作党争工具，国会难以及时通过新财年预算，迫使行政部门多次在临时预算下维持运作。2013年10月，美国政府非核心机构关门长达16天，美国国债面临违约风险，美元信用在冷战后首次遭受重大质疑。

保守派选民对共和党高层的失望更甚。共和党从上世纪90年代以来就多次掌控国会，并以减赤、减税和缩小政府规模的“小政府”理念著称。然而现实中，美国国债数目在新世纪陡增，政府规模和行政权力不断扩张。保守派选民最不能容忍的是，共和党让民主党“大政府”政策大行其道：奥巴马医保法得以在国会通过并实施，同性婚姻禁令也在2015年6月被彻底解除。民众失望之时，特朗普这样一位华盛顿政治“圈外人”挺身而出，承诺“使美国再次强大”，足以获得众多支持。

经济上，美国虽已走出危机，重上增长轨道，然而民众对经济不平等的不满在加剧。

事实上，美国经济复苏虽然数字亮丽，但受益者主要是拥有绝大多数财富的1%人口，社会中下层或是对增长“无感”，或是仍在危机中挣扎。由于贫富分化加剧，“占领华尔街”运动一度在全美风起云涌。民主党总统参选人伯尼·桑德斯正是凭借民众对华尔街的不满，在年轻选民中名望颇高。

与此同时，金融危机及其后的经济衰退，使得美国倡导全球化的立场有所转变。一方面，美国政府的经贸政策趋向经济民族主义，例如出台“购买美国货”政策，以及利用各种手段打击外国竞争对手等。另一方面，民众对自由贸易的态度日益趋向负面，这与担心外来商品与廉价劳动力冲击美国市场有关。特别是来自拉美国家的非法移民争夺美国人就业岗位，引起民众对上述移民的排斥。2015年6月，奥巴马非常艰难地获得国会的“贸易促进授权”(TPA)，就凸显基层选民对自贸协定的疑虑。在此背景下，特朗普高调反对“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”(TPP)，以及对拉美裔非法移民出言不逊，称其为“罪犯”和“毒贩”也就不足为奇了。

外交上，对美国霸权地位丧失和恐怖主义威胁的担忧，直接导致部分民众对奥巴马政策的不满。

过去七年，奥巴马的外交政策一直饱受争议。他“不做蠢事”的理念虽在美国霸权相对衰落的背景下合情合理，在国内却应者寥寥、争议不断。这一方面源于奥巴马的部分理念被认为“非美国”，如他对“美国例外论”的抛弃，以及认为美国只是“强权”中的“一强”。另一方面，奥巴马任内部分外交政策确实显得犹豫不决、进退失据。例如，他对叙利亚危机的处理，多次划出红线，却又多次食言。

奥巴马慎用武力的做法，又被认为“过于软弱”。在当前“伊斯兰国”威胁遍及全球的背景下，奥巴马拒绝派遣地面部队的做法让民众再次觉得其“不够强硬”。在巴黎恐怖袭击事件后，对恐怖袭击的担忧，导致许多民众不加甄别地看待穆斯林。这也就是为何特朗普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，声称在美国搞清楚潜在的恐怖袭击前，应当“全面彻底”禁止穆斯林入境。

巴黎与加州的恐袭发生后，特朗普外交与安全议题知识、经验不足的缺陷暴露无遗，民意支持率也有所滑落。2015年12月初，党团会议初选第一州的艾奥瓦州最新民调显示，另一名共和党参选人、联邦参议员特德·克鲁兹已经在该州超越特朗普，占据民调首位。

2016年，美国进入大选年，对政党恶斗、经济不平等与外交的不满显然并不会因为一次选举而彻底改变。然而，这或许反映出美国正处于急剧变革的前夜，无论谁出任下届总统，这都将是不得不面对的挑战。(作者系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美国所副研究员、美国政治研究室主任 张志新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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